第十三章 看盗版去-《明朝当官那些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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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才不是,”这丫鬟道:“跟俺一起进来的,现在还在灶上烧柴呢。好看的才在前面伺候。”

    陈惇被她逗乐了,这时候门外道:“状元郎,衣服送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这丫鬟打开门将衣服拿进来,那太监急道:“彩凤,你会不会伺候,我叫别人来,你笨手笨脚地……”

    “就她,”陈惇道:“快拿进来。”

    这丫鬟这下有了眼力见,轻手轻脚地给他套上衣服,陈惇就道:“你叫彩凤啊,叫金啊玉的,花啊草的,还都不如你这名字。”

    这丫鬟得意道:“那是,俺爹生我的时候梦到一只翘尾巴的大公鸡,所以才起了这名字。”

    陈惇哈哈道:“当心尾巴翘地太高,会被人剪了。”

    一个小插曲,陈惇换上衣服,意外地合身,心中不由称赞裕王府这个叫陈宏的管家会办事。这个叫陈宏的太监,和东厂的陈洪只有一字之差,但确是两个人,听说原本也在黄锦手下当差。

    “状元郎尝一尝这雪水泡的岳山茶,”书房内,裕王朱载垕亲手为陈惇斟了一盏茶,笑道:“幸亏我吩咐下人们早早就取了今年的雪水,初雪和末雪竟都采上了,算起来可以喝小半年了。”

    陈惇抿了一口茶,不由赞叹道:“好茶!高山云雾,配着梅间新雪,果然是极品!”

    见陈惇夸赞,裕王和高拱都露出了高兴的神色。

    高拱道:“状元郎为丙辰科魁,前无古人的大六,素来为人仰望,一踏入仕途,又直入中枢,在御前侍奉,着实简在帝心啊。”

    陈惇放下茶杯,谦虚道:“高侍讲过誉,陛下不以我材质简陋,至微至陋,过蒙拔擢,宠命优渥,实在令我感恩戴德。”

    高拱又道:“状元郎不必过谦,谁不知道你聪明洞达,实乃王佐之才、社稷之臣。不说别的,你对我们王爷的保护之功,别人不知道,王爷和我又岂能不知?”

    陈惇道:“区区小事,不值一提,还是陛下心中自有决断,不是我的功劳。”

    高拱道:“话是这么说,可再英明的主上,也会被谗言所惑。只有状元郎这样的忠直之臣,才能叫陛下回心转意,也叫小人的谗言,无法动摇我们王爷的地位。”

    陈惇心道我虽然有心提早结识裕王,雪中送炭,攒一个大大的政治资本,可没想到裕王这里,比我还着急啊。

    他却不知道,裕王虽然是实际上的皇长子,看似无可动摇的储君,其实地位尴尬,而且是明面上的靶子,遭到了无数次来自景王支持者的明枪暗箭,说起来实在是苦不堪言。

    要说裕王的前十二年,过得比较自在,因为前头已经有一个皇太子,他就是将来要出京就藩的藩王,不光嘉靖帝不闻不问,而且朝臣们也不在意。谁知庄敬太子年纪轻轻就死了,从来不曾被人注意的裕王一下成了皇长子,日子就不好过起来。

    相对于皇太子“出阁受讲”这一套正式的礼仪,裕王就没有得到,不过他不是皇太子,那么就按照藩王“开邸受经”的仪程,十五岁的裕王和景王,居然是一起开府。

    而两位皇子,从建立府邸到所用的服饰、器皿,都没有任何差别,裕王有讲官,景王也有,这让朝廷上下,不得不议论纷纷,彼时皇太子已殁三年而新储未立,裕王与景王却都留在京城而且没有任何差别,那么嘉靖帝的意思,是不是瞩目景王呢?

    这个推测其实倒也不算空穴来风,因为景王的母妃卢靖妃要比裕王的母妃杜康妃得宠许多,而且景王的相貌,长得也和嘉靖帝更像一些,作为嘉靖帝的幺子,在皇太子没有薨逝之前,嘉靖帝对景王的赏赐,也比裕王多许多。

    裕王前途未卜,朝廷上下,猜测种种,都在衡量这两位皇子的未来。

    裕王占了长子的名分,这本该是天大的优势,也是所有维护正统之人奋不顾身保护他的理由,如果在嘉靖以前,这种担心绝不会存在,就像永乐年间,有靖难功劳的汉王都不曾夺嫡成功,何况什么功劳都没有的景王呢?

    可现在就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因为长达十几年的大礼议,打断了敢于直言进谏的言官们的骨头,而占据朝堂主宰朝政的,是以严嵩为的柔媚佞幸,他们可不在乎什么正统,什么祖制,他们没有原则,是不可能帮裕王说话的,甚至许多利字当头的小人,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,选择投机景王。

    支持裕王的人被形容为“烧冷灶”,烧过的人就知道,久不生火的大灶要烧起来,可谓是万分困难。而景王的大灶,有严世蕃、陈洪这样有权有势的人火上浇油,如何不旺呢?

    严世蕃明里暗里和景王眉来眼去已经透露出一个信号,他们父子打算将宝压在景王身上,原因很简单,跟着景王殿下混,如果成功了,所带来的收益必然大于跟着裕王。因为他们需要更大的功劳,能保住自家的荣华富贵直到新朝。或者说,他们需要新帝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甚至与他们同流合污,那么他们一直担忧的清算的忧虑,就不复存在了。

    如果说围绕在景王身边的都是些投机取巧,献媚逢迎的人,那么裕王身边,肯来扶助他的,就是坚持原则、誓死维护正统的人了,要承认的是,这样人自然混得不如前者,所以给裕王带来的帮助,也十分有限。

    这一点早在高拱为裕王谋划的时候,就说的明明白白了。

    “殿下不必忧虑,景王虽有夺嫡之心,看上去也一呼百应,”高拱道:“实则不能成事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裕王问道。

    “因为景王无功,而殿下无过。”高拱淡淡一笑:“景王不像炀帝杨广,有灭陈的功劳,也不像太宗李世民,有平定天下的功业。如今天下承平,景王就算弓马娴熟,也显不出他的本事。”

    “何况景王看上去花团锦簇,身边围绕的人很多,”高拱道:“其实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人。而我这里,向殿下推荐一个人,殿下若能招揽他,比那一百个、一千个加起来还要强。”

    高拱是决心要学一学房玄龄和萧何了。

    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传诵很广,萧何认为韩信是个难得的人才,于是推荐给了刘邦。而房玄龄也向李世民推荐过一个人才,当初秦王府被太子李建成忌惮,于是向高祖李渊建议将秦王府的官员都调到外地任职。命令下达之后,被迁到外地的人非常多,还有许多人是自愿要走的。这时候在秦王府任职为记室的房玄龄对李世民说:“府中幕僚虽然被迁往外地的人比较多,但是没有什么好可惜的,只有杜如晦有王佐之才,殿下将来想要经营四方,只有此人才能帮你大忙。”所以李世民遣走众多官吏,唯独请求将杜如晦继续留在秦王府为官。

    高拱认为陈惇就是能帮助裕王成大业的杜如晦,当然他把自己摆在房玄龄的位置上,引赞贤人同心辅佐。

    裕王听到陈惇的名字倒不陌生,因为陈惇六状元的名字早就风靡天下了,不过裕王自有疑虑:“听闻这位状元年纪轻轻,这……翰林院里,数百位鸿儒,论资历、学识,似乎都轮不到他吧?”

    “殿下有所不知,”高拱笑道,“这位状元郎虽然年轻,可大器早成,不仅在同年、同乡中甚有威望,而且与朝中大员相交,深得赏识。尤其是陛下那里,是早就把他当未来的国家栋梁来培养,放在身边亲自锻炼,将来成就,岂可以此时的官职来估量?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嫌他人微言轻,师傅说他好,他肯定好。就是因为好,”谁知裕王摇头道:“那就更不能拖累他了,这样大好的前途,若是跟夺嫡沾染上了,可就前功尽弃了。”

    裕王是想起了嘉靖十八年的那一批庶吉士翰林了,这些人做了他太子二哥的辅佐官,因为一件小事,被嘉靖帝落籍而归,可见忌讳。

    “况且,”裕王道:“你怎么知道他愿意跟我们走,万一景王也招揽呢?”

    “这个殿下不用担心,我敢保证他是向着殿下你的。”高拱哈哈道。

    面对高拱递出的橄榄枝,陈惇自然要半抱琵琶犹遮面一下:“殿下名分在这里,如果能知道为人臣、为人子的本分,那么不论文武百官,都会誓死维护祖制道统,捍卫殿下的储位,除非先太子复活,谁也没法撼动,殿下安如泰山,有什么忧虑的呢?”

    裕王听他言下之意,不由得大喜道:“先生何以教我?”

    陈惇就整整衣冠,没有先告诉他怎么做,而是先问道:“听闻殿下开府,服色和景王没有区别?”

    裕王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请问殿下,有没有人因此事而诤谏的?”陈惇道。

    裕王沮丧道:“没有。”这就是让他感到势单力孤的原因。

    “那么殿下知道为什么朝野上下议论,却都不劝谏呢?”陈惇道:“因为陛下虽然没有说立您为太子,却也没有说不立您为太子。”

    裕王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

    “您和景王,只相差了一个月,就有了兄弟之分,”陈惇道:“支持您的人一直告诉您,多一个月也是长,天经地义。可从陛下的角度看,这一个月算什么?都是自己的儿子,他还没有说什么,底下的人已经厚此薄彼了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心思难以捉摸,在立储的事情上,不希望被人左右,也不希望被人窥测,这是其一。”陈惇道:“其二就是,陛下当然要有一个考察期,看您和景王究竟谁适合做那个位置。”

    裕王常常处在一种身不由己、风雨飘摇之下,其实以他的性子,根本不想跟景王争个什么大位,但高拱却说得很清楚,如果那个位置不能得到,那景王是不会放过他的。

    裕王做了皇帝,一切好说,如果景王赢了,这个人是不会记得什么手足之情的,他一定会会将这个哥哥视作眼中钉,必欲处之而后快的。

    裕王本性柔弱,听了高拱这番话,再看看历史上夺嫡失败的人的下场,每日惶恐欲死,恨不能出家以求安宁。

    这也怪高拱素来耿直,说话不会绕圈子,把本就不安的裕王生生给吓成了个鹌鹑,但陈惇说话就柔和地多,也悦耳地多,告诉裕王不必害怕,嘉靖帝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,机会平均,只是在考察二王的能力,心中还没有决定。

    裕王闻听此言,却也没有振奋的神色:“……我对自己是知道的,才智中人之资罢了,当年二哥读书天赋异禀,父皇又何尝看过我一眼,就是四弟,也生得比我聪明些,英武又类父皇,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,能叫人高看一眼。”

    高拱却道:“殿下说的什么话,太过自谦了!”

    说着竟像护雏的老鸡一样,历数起裕王的好处了:“……殿下躬行节俭,本该锦衣玉食,却不修饰,不奢侈,饭菜不过两荤两素,穿衣不过常服八套,再看看景王,一个王府修得跟宫殿似的,花销像流水一样,还招财纳贿!”

    又说裕王爱读书,手不释卷,又说裕王体恤下人,又说裕王不好女色,直说的裕王都面色红连连摆手,才止住滔滔不绝的高拱。陈惇只觉得无奈,看高拱那模样,可不就像说亲的媒婆,把人夸到了天上吗?

    “殿下道德品行高洁,这一点臣也听闻了。”陈惇道:“可陛下要的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,而不是一个君子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合格的继承人?”裕王道。

    “容小臣问一句,”陈惇道:“殿下自从嘉靖三十一年开邸以来,微服出府,周游市井,有多少次?”

    裕王一愣:“我平常只在府里读书,除非进宫,或者受命祭祖,否则并不出去。”

    高拱也莫名其妙:“梦龙啊,王爷怎么能随便出府呢?万一出个什么事情,谁来担当?”

    谁知陈惇道:“臣曾经陪同陛下登西苑八宝塔,陛下指点京城内外景象,如掌中观,又提起小时候在湖北钟祥兴王府内,常常微服私游的事情,陛下说正是因为他在王府可以随便出游,才深刻体会到了民生疾苦。而二王长在深宫,又哪里知道百姓生活的不容易呢?”

    嘉靖帝自信没有人能骗的了他也是有原因的,比如他小时候在市井人家见得多,那本来把武宗哄得团团转的太监们就哄不了他,他比一般人更能体会百姓生活。

    陈惇就道:“工部当初为二王选择府邸,似乎都在东城区的蜈蚣街?”

    裕王点头道:“是,只不过最后父皇另给我选了南瓜胡同这地方。”

    当初裕王和景王同时出宫开府,嘉靖赐给景王的宅邸,乃是兴献王未就藩时的府邸,这座府邸从内到外气度辉煌,又被景王给大肆修缮过,自然富贵。

    相比于景王的宅邸,裕王府就寒碜太多了。第一,地理位置偏远,连进宫都要坐半个时辰的轿子,第二,裕王府没钱修缮,风蚀雨落的,走到门口若是没看到那两个石狮子,还真没觉得这是个堂堂皇子藩王住的地方。

    这也是很多人猜测景王更得嘉靖帝欢心的原因,因为本来景王那宅子是工部选给裕王的,那可是兴王龙潜时候的府邸,有特别的寓意,没想到嘉靖帝大笔一挥给了景王,就让景王一系喜出望外,更加滋生了夺嫡之心。

    但现在陈惇告诉他:“陛下之所以给您选这个宅子,因为这里毗邻市井,只要出府,就能看到百姓的生活。陛下是对您寄予了厚望,希望您亲身体验民生疾苦……而景王那里,陛下就没有这个打算。”

    这一番话说的裕王和高拱同时眼前一亮,高拱甚至迫不及待地问道:“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陈惇当然要给与肯定的回答: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裕王想来也根本没参悟过嘉靖帝的良苦用心,这一下被点拨明白了,顿时有拨云见日的感觉:“父皇是希望我了解百姓的生活,我、我明天就去大街上看看!”

    陈惇笑道:“不急于一时……要让陛下知道您在努力贴近民生,臣建议您把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,陛下不是每个月都让您交一篇读书的笔记吗?您将这个附录上去,陛下一定会看的,哪怕一开始殿下什么都不知道,但也不要故作老成,我想陛下是乐于见到您一点点了解社会的。您心里有什么想法,也可以跟陛下说,有什么疑问,也能向陛下询问。”

    裕王吓了一跳:“这、这、父皇会回答我吗?”

    “儿子向父亲提出疑问,父亲用自己的阅历帮助儿子认识这个世界,”陈惇道:“这是很普通寻常的事情,只是因为殿下将陛下想的太过高高在上,而忽略了他也是一位父亲。因为二龙不相见的诅咒,导致父子不能见面也就罢了,难道连书信也不能交流了吗?”

    裕王思来想去还是很惴惴的感觉:“我、我试试吧。”

    陈惇早就现,你可以说嘉靖帝薄于君臣,薄于夫妇,但不能说他薄于父子,他不见他的儿子,是害怕将他的儿子克死了,这根本就是父亲对儿子的一片拳拳之心。而陈惇有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嘉靖帝是把他当儿子看了,在二王身上撒不出的慈爱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。

    陈惇又趁机教裕王孝敬之道:“臣听闻康妃娘娘在的时候,殿下的府中有什么新做的吃食,都想方设法要叫娘娘尝一口。宫中什么没有,难道缺殿下的一口吃的,只不过是表达对娘娘的孝敬罢了。也请殿下如此孝敬陛下,陛下虽有天下供养,但也希望得到殿下的孝顺。”

    又说到对兄弟姐妹的友爱:“……殿下对景王、对宁安公主、嘉善公主要尽到手足之情,景王不论如何张狂不驯,欺侮谩骂,殿下都不要跟他计较,反而要更慈惠地对待他。有这么一个不尊敬兄长的弟弟,才更显出殿下的至诚来。”

    裕王看向高拱,高拱点头道:“瞽瞍对舜越是不好,舜孝顺的名声反而越传遍天下,是这个道理。”

    “臣听闻永乐年间,皇太子为公主送嫁,”陈惇道:“如今宁安公主出嫁在即,殿下可以上疏,请求送公主入府,我想陛下会很高兴的。而宫中的贵妃娘娘只有公主一个孩子,为了公主,也要在陛下面前称赞殿下的友爱。”

    “宫中黄锦、李芳,都是侍奉御前的老人,为人忠直,又说得上话,”陈惇道:“殿下逢年过节,送些礼物,赏些脸面,只说让他们替自己多多孝敬皇上,谁还不感恩戴德……”

    “最后,殿下不仅要勤学正身,眼光格局更要放远,”陈惇道:“陛下没有说让殿下参与朝政,可殿下不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,万一陛下忽然问起来,殿下一问三不知,岂不是让陛下失望?”

    高拱一听这话,一拍大腿:“梦龙说的是啊!臣虽然是王府侍讲,却有固定的日期进讲,不能时时刻刻提点殿下,殿下想要知道这朝堂之上生的事情,又从何得知呢?”

    陈惇就道:“臣为殿下推荐一份新闻报纸,那上面有国家大事、民生政治,应有尽有,是殿下快了解时事的最佳读物。”

    陈惇推荐的正是《朝闻报》,这其实就是邸报的集大成者,但邸报这东西,除了高拱,连另一个侍讲学士陈以勤都不敢私自给裕王看,若是裕王看了,被小人知道传到嘉靖帝耳朵里,恐怕就会生出事端。

    但朝闻报不同了,这份报纸收录的不是最新新闻,毕竟从京城传出消息到苏州,经过遥远的路途,以及排版印刷,早就过了最热的时候,最主要的是,这报纸在京城售卖,嘉靖帝也是读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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