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回 毒妇迷香困侠女-《牧野流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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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丹丘生心里一凉:“想不到我竟会莫名其妙的失了真力,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了。但好歹也要拼他一个两个!”

    说时迟,那时快,卫托平和刘挺之二人已经首先来到。卫托平双掌翻飞,刘挺之快刀疾斩。

    丹丘生咬紧牙根,一招“胡笳十八拍”展开,剑光闪烁,宛似空中洒下千点万点繁星。

    这招“胡笳十八拍”,本是他的连环夺命剑法最厉害的一招,一招便可以在敌人身上刺出十八个窟窿。但气力不济,手颤剑抖,虽然剑点洒开,却是凌乱无章,空有“胡笳十八拍”之形,已无此招原来威力。连他自己也感觉到剑尖上毫无力道。对方都是武学高手,料想纵然能够刺着对方,只怕也是无济于事,最多不过划破对方皮肉而已。有气没力,如何还能禁受对方一击?

    丹丘生出剑便知不妙,心中不觉暗暗叹了口气:“早知如此,倒不如刚才便即自尽的好,免得落在鹰爪手上。”

    但说也奇怪,他固然不济,对方却似比他还更不济。刘挺之这招快刀刀法,是一口气连劈七刀的,他出手用力太猛,劈到第三刀,便已没有气力,连钢刀都掌握不牢,“当”的一声,脱手坠地。

    卫托平那一掌倒是打着了丹丘生,但掌力之弱,却是还比不上一个寻常的壮汉。丹丘生气力虽然不济,内功的根基还是极为深厚的,卫托平打在他身上这股力道全都反弹回去,卫托平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。幸而他打出去的力道不强,这才不至于摔得头破血流。

    刘挺之吃的亏就更大了,他钢刀落地,根本无法抵挡丹丘生的剑招,登时连中了七八剑,虽然划开的伤口不深,但他内力已失,痛得他杀猪般的大叫。

    跟着追上来的孙道行、张火生和叶谷浑三人,见此情形,不觉呆了。孙道行突然感到头晕目眩,张火生也觉眼前金星飞舞。

    只有叶谷浑还比较好些,他是练大摔碑手功夫的,在五人之中,他的内功造诣仅次于卫托平,而在其他各人之上。不过跑了一段山路,此时亦已气喘心跳了。

    丹丘生莫名其妙,心里想道:“奇怪,怎的他们看起来好像比我还更糟糕!”他气力消失,内功还是有的,心想:“反正我已是准备豁出性命不要的了,且待我唱一出空城计试试他们。”当下吸一口气,大声喝道:“有胆的就上来和我决一死战,没胆的快快滚下去吧!”

    他这么一声大喝,孙道行和张火生二人首先如奉纶音,膝盖一软,果然就从山坡上骨碌碌的直滚下去。叶谷浑被他们一拉,跟着也滚下去了。

    原来韩紫烟那炉檀香,是一种慢性迷香。不会立即发作。但若换了常人,只要吸进一点,半个时辰之内,定必昏迷。崔宝山就是因为未练过内功,首先昏迷的。

    丹丘生在韩紫烟房间里吸进了迷魂香,此时早已过了半个时辰,甚至一个时辰也有多了。只因他的内功深厚,故而在连番恶斗之后,此时方始发作。

    卫托平等五人内功造诣比不上他,不过也没有似他这样经过连番恶斗,是以发作的先后,也就按照各人造诣的深浅,有的和他交过手之后方始发作,有的跑上山来未用真力便即发作了。最后发作的是叶谷浑,假如叶谷浑有胆量和丹丘生一斗的话,只怕丹丘生还更不济。

    孟华虽然也吸进了一点点迷魂香,但因他在韩紫烟房间里不过片刻,吸进的少量迷魂香一时间尚未至于发生影响,而且在他未来之前,丹丘生已先和五大高手恶斗过一场,耗损的气力也是比他为大。

    此时孟、金二人双剑合璧,和迦密法师恶战,正在到了紧要关头。

    斗到紧处,孟华忽觉一阵眩晕,划出的剑圈稍有裂缝,不禁心头一凛:“怎的我竟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了?”

    本来功力悉敌的高手搏斗,稍有破绽,就难免要给对方识破,何况迦密法师的功力本来就要比孟华高出许多。但说也奇怪,迦密法师竟似未能窥破。

    原来此时正是卫托平等五名高手相继滚下山去的时候。而他们也正好斗到和丹丘生站立之处相距不远的山边。迦密法师一抬头,只见丹丘生正在圆睁双眼,盯着他看。他刚刚领教过丹丘生的厉害,怎知丹丘生此际已是毫无能力?目光一接,他不由自已的打了一个寒噤,生怕丹丘生就要加入战团。他连孟、金二人都对付不了,如何还能再添强敌?

    他怕丹丘生阻截,把青竹杖舞得风雨不透,从丹丘生旁边数丈之地掠过,孟华作势欲追,丹丘生哈哈一笑,说道:“穷寇莫追,由他去吧!”

    孟华已经看出不妙,走近丹丘生身边,悄悄问道:“师父,你怎么啦?”丹丘生道:“你呢?”孟华说道:“我似乎觉得气力正在渐渐消失。”

    卫托平等人滚下山去,伤得都是不轻。只有孙道行因精于猴拳,翻腾滚扑乃是他的特长,滚下山来,只是划破一点皮肉,伤得最轻。不过也是感到气衰力竭了。

    他定了定神,回想刚才的情形,疑心顿起,说道:“此事有点邪门,怎的咱们都忽然气力不济?但丹丘生似乎也不会比咱们好了多少,否则他焉能这样轻易放过咱们?”

    卫托平虽然受伤较重,但在五人之中,他的功力也是最高,神智尚未模糊,听了孙道行的话,登时蓦然一省,说道:“对,好歹咱们也还要试他一试!”当下把崔宝山的亲兵队长唤来,说道:“你带队上山,不必太过逼近,在弓箭可以射到的地方乱箭射他!”

    孟华看见清兵已经冲上山腰,而他的气力却正在逐渐减退,无计可施,只好一咬牙根,说道:“漪妹,你背牟姑姑和师父先走,我在这里替你们抵挡一阵。”

    金碧漪忽道:“咦,孟大哥,你看那边,火光好大!起火之处,是不是清军营地?”

    孟华跳上危崖,把眼望去,只见一片黑烟,上冲霄汉,火光也都隐约可见。孟华大喜说道:“不错,正是清军大营起火。奇怪,这是谁干的呢?”他知道桑达儿带领一小队人马是计划好来接应他的,但这一小队人马绝对不可能杀进清军的大营。

    金碧漪片刻兴奋过后,叹口气道:“可惜远火难救近急,还是让我帮你和他们拼一拼吧。”

    孟华说道:“不,你还是和师父、牟姑姑先走的好。我趁他们军心慌乱,出去冲击他们。”

    营地起火,冲至半山的清兵也发现了。

    亲兵的队长名叫崔一伦,是崔宝山从家乡带出来的疏房侄儿,对叔父最为忠心。他看见火光,好生踌躇不定,想要回去保护叔叔,但又不愿就此放过刺客。山脚下孙道行似是知道他的心意,大声叫道:“营中失火,算不了什么一回事情,自然有人扑灭。你先擒刺客要紧!”他受伤最轻,高声说话,声音还是可以传到山腰。

    崔一伦料想不会是无端“失火”这样简单,但一想孙道行的话也有道理,假如这几个刺客当真是如他所料已经有气没力的话,那么擒了刺客再行回去,当然更好。于是他在稍停片刻之后,立即又带队冲上山头。但这片刻的迟延,形势却忽然变了。

    只听得号角呜呜,蹄声得得,一队人马,突然出现,马壮人强,来得有如暴风骤雨。

    孟华大喜叫道:“好了,桑达儿来了!”

    桑达儿人未到,箭先发,百步之外,连珠箭射将过去,登时把三名清兵射下马来。

    崔一伦是清军中的神射手,睹状大怒,喝道:“来而不往非礼也,看箭!”嗖、嗖、嗖,也是三支连珠箭射将出去。

    桑达儿一声长笑,喝道:“好,我就与你比一比箭法!”只见弓如霹雳,箭似流星,“卜、卜”两声,四支箭在空中碰个正着,跌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们都是三支连珠箭齐发的,桑达儿一个“镫里藏身”,闪开了崔一伦的第三支箭。但他最后的一箭却是后发先至,倏的就射到了崔一伦的面门。急切间闪避已来不及,崔一伦只好持弓拨箭,“咔刷”一声响,他这把五石强弓,竟然给桑达儿一箭当中劈断!

    乌里赛拍马上前,喝道:“不识好歹的小子,我把功名富贵送给你,你不要,反来庇护这姓孟的小子!你不知道这小子是我仇人吗?哼,哼,别人怕你神箭,我可不怕!”

    桑达儿心头火起,斥道:“你才是不识好歹的蠢材。不和我们同舟共济也还罢了,反而引狼入室,为虎作伥!好,我倒要看你是真的不怕,还是假的不怕!”声出箭发。

    乌里赛挥舞宝刀,上一个“雪花盖顶”,下一个“枯树盘根”,打落了两支箭。可是第三支箭却已从空门射进,直指胸膛,他的宝刀也来不及收回招架了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,忽地有一粒小小的石子飞来,帮他把桑达儿这一支箭打落。这粒石子是孟华以“弹指神通”的功夫打出来的。“桑兄,乌里赛王子虽然一时糊涂,可还不能把他当作敌人,由他去吧!”孟华朗声说道。

    乌里赛本是听信孙道行的说话,以为孟华已经气力不济,这才敢大着胆子上山要捉孟华的。不料孟华竟然还有如此功力,能够在百步之外,弹出一粒小小的石子,就把来势极其刚劲的飞箭打落了。

    更想不到的是孟华以德报怨,他要杀孟华,孟华反而救了他的性命。

    霎时间乌里赛不由得又是吃惊,又是惭愧,哪里还敢再发一言,拨转马头就走。

    孟华的气力正在渐渐消失,在他使用“弹指神通”的功夫之时,功力已是不到原来五成,勉强施为,替乌里赛打落了那支箭后,只觉胸口阵阵作闷,恨不得有张床在身边,躺下去睡个大觉。

    崔一伦弓已折断,气沮神伤。自忖打不过对方,也只好下令退兵了。

    此时东方已白,清军营地的上空,浓烟还未散开,但火光则已看不见了。孟华心力交疲,摇摇欲坠。桑达儿吃了一惊,忙跑过来问道:“孟大哥,你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孟华苦笑道:“没什么,如今我只想睡一大觉。”丹丘生比他疲倦更甚,只因内功深厚,还可勉强支持。

    桑达儿见他们并没受伤,稍稍放心,说道:“现在睡觉可还不行,咱们必须赶快离开险地。孟大哥,你可以骑马吗?”

    孟华迎着晓风,吸一口气,精神稍振,说道:“大概还可以的,跑到哪里算哪里吧。”

    桑达儿挑了三匹好马,给他们四个人。牟丽珠仍然昏迷未醒,金碧漪抱着她合乘一骑。

    桑达儿走的这条山路极为险峻,而且路上积雪数寸,更加难行。不过好在他们的坐骑都是久经训练的战马,丹丘生师徒强振精神,运功与睡魔相抗,倒还不至落后。

    跑了约莫半个时辰,终于到达桑达儿原来埋伏的山头,这座山头四面都有峰屏高障,地形相当隐蔽。

    桑达儿吁了口气说道:“到啦,孟大哥,你可以下来歇歇了。”

    话犹未了,只听得咕咚一声,孟华已是跌下马来,桑达儿连忙跃下马背,将他扶起,只见他已是闭上双目,就在桑达儿的怀中呼呼的打起鼾来了。

    丹丘生稍微好些,不过也是一下马就躺在地上,立即就睡着了。

    桑达儿仔细察视,见他们并没摔伤,也无内伤迹象,方始放下心上一块石头,但却担着另外的心事。

    他担心的是如何能够突破清军包围圈,安然返回防地,经过了丹丘生师徒昨晚的一场大闹和刚才的一场厮杀,清军自必大举出动,处处布防,唯一的希望,只有等待夜深时分,仗着熟悉地形,悄悄溜走。但此地虽然隐蔽,难保清军不会寻来。

    那个在高处瞭望的哨兵忽地叫道:“好像有个清兵跑上山来?”桑达儿怔了一怔,心道:“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,怎的是‘好像’呢?”赶忙跳上一块耸立如笔的石头,把眼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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